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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人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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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人淚

晞嬋睫毛動了動,沒有立即出聲,櫻唇因為震驚而微微張著。

他今年二十有二,同齡男子像他這般年紀的早就成家了,遑論他威名遠播,多的是女子傾慕。至今連一妾室都不曾有,陸夫人著急也屬正常。

過了好一會兒,她緩聲試探問了句:“若你日後遇到了心愛之人......”

話音未落,她就頓住了。

當今男子大都三妻四妾。甚至民間流傳的深情男子,癡情鴛鴦,死生契闊,執子之手與之偕老,再多的誓言之下,即便可以為愛人拋頭顱灑熱血,也少不得姬妾在旁。

一生一世一雙人,猶如大海撈針。

何況是李覃這樣的?日後三妻四妾也並不奇怪。

她又有什麽理由去要求他只要她一個。

真要如此,除非是愛極了。但憑他二人今時之情感,當如朦朧初醒,她做不到接納他,他也做不到珍愛疼惜,即便有此心,也拋不到明面上。

若顧念長遠,且令李覃心神更為堅定唯一,絕非現在就應了他。這並不合適,也不合情。

晞嬋忽地清醒了瞬,咬緊唇瓣,伸手用力推開他的身子,低聲道:“婚姻不是兒戲,君侯與其草草尋一人結為夫妻,不如擇一愛人,共度餘生,也不算遺憾。”

她深知遺憾這種東西,能有多折磨人心。

這一點,她是真真切切在為李覃考慮。

不管是因為往日他的幫助,還是自己經歷過,所以想為他人多言這麽一句。

李覃定然不知,他妹妹前世便是因此而死。

所嫁之人不愛自己,終日不歸家,而是為另一名女子傾盡所有,柔情百轉,甚至在那女子死後抱憾頹廢,一蹶不振,再無半點生氣。

李甄窈,阿兄,雪映姐姐,他們三個,皆是可憐人。

沒有一個活下來,也沒有一個不是帶著缺憾離開。

然而細數,哪個又不是身不由己?

“除了這個,其他的只要我能做到,我都會答應君侯。”她慢聲道。

李覃擡頭,盯著掛滿星星的樹梢,沈默了會兒,就在晞嬋等的不明所以,打算再喊一聲,提醒他回神的時候,頭頂忽然響起他頗為郁悶的感慨。

他背過身,道:“裴度的墻角怎如此難撬!”

晞嬋:“......”

......

在豫州待了幾日,各方多有催促,李覃等也不可能在此處停留過久,饒是這幾日已經算作破例了。時下民間議論紛紛,皆道首領親去宿敵治所,可謂前所未有。

更有人稱,隨侯亦愛美人。不是不愛,是未遇晞嬋。

也因此一舉破了同袖謠傳,並養活起許多話本子,佳話廣流。

多以為豫荊兩州好事將近。

相比外界的火熱,晞嬋依舊雲淡風輕,得空便去找雪映看望問詢,顧念她的身體如何。

啟程回荊的前日,她也特意叮囑過穆堯,定要盡力尋找天下好醫,為雪映博得幾分機遇。

當時穆堯聽了,負手低嘆:“我何曾不是遍尋各地?只雪映這病狀著實奇怪,藥醫不得,針灸無用,卻也終日不見好轉,我也正為此發愁呢。”

這種癥候,需得時時提防,不準什麽時候一個氣兒上不來,人就危險了。

晞嬋擡眸,望了眼庭中郁郁蔥蔥的青樹。青樹的背後,天色空茫,白雲疏散,正值晨間好天氣,鳥雀低飛,在青樹之間環繞。

她忽然沈思起來。

前世雪映姐姐怎麽去的,其實她也說不準。

只聽徐昴傳達,雪映姐姐惡疾突發,又因心胸不安,郁郁寡歡,舊疾未好,卻患上心病,終日不思飲食,在暮鼓時分人便去了。將死之前,已是“人比黃花瘦”,說是瘦骨嶙峋也不為過了。

那廂婉娘彎身低聲提醒,再過一炷香要去赴裴大人的約。

晞嬋這才回過神,看向滿心都是惦念雪映身子骨的穆堯,略一思忖,沖他安慰一笑:“阿兄也不必太過憂心,雪映姐姐性子安穩,心態平和,若能保持這般便是好的,無名之癥也看機緣,不定何時尋著一位能醫,一性除了病根也不是沒有可能。”

“這倒是。”穆堯只垂首,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。

兩人情投意合,他拼死殺出生天,既為男兒建功,匡扶亂世,也何嘗不是,想去活著見她一眼。

晞嬋頓了頓,終究心中不忍,端放下茶盞,慢聲忽道:“阿兄,還有一事,我走之前,是定要認真囑托於你的。”

穆堯聽了,全無方才的感傷,仿佛一瞬收了起來,當即挺直腰板,拍著胸脯,鏗鏘有力道:“驚驚有什麽需要阿兄幫的,盡管說就是!”

晞嬋彎了彎眸,若不是習慣了自家兄長的一驚一乍,她當真要被這聲中氣十足的承諾給嚇上一跳。

“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,你一定要和雪映姐姐白頭偕老。”

他怔了瞬,忽地大笑:“你這小丫頭,倒管起你兄長的人生大事了,行,你就放心吧,你阿兄我呢,非你雪映姐姐不娶。”

晞嬋卻並未寬下心。

“若是大軍壓境,束手無策,逼你放棄所愛呢?”

“娶!”

“假如雪映姐姐也來逼你呢?”

這回穆堯並沒有立即回答,而是楞了一下,才從容道:“那我也娶。她的痛苦不比我少,若當真親自來逼迫二流永不相匯,那一定是她痛苦無奈極了,這就更不能放手了。我對你雪映姐姐,何忍於此?”

晞嬋心下忽然就豁然開朗了。

這倒不僅僅是因為穆堯的話。還有今世的這些變數,如今父親與李覃逐漸修好,起碼不會再起爭端,但願她日後盡心從中周旋,無論如何,再不要讓兄長承擔那些不可逆轉的人生嗔癡了。

也不要讓他們三人全都含恨而死,仿若一張糾纏不清的大網,雖有眼目,卻不能得見完整的日光。

還好,一切都來得及。

晞嬋彎了下唇,忽笑道:“那便好。我也會守護兄長和雪映姐姐的。”

“你年歲尚小,顧這些瑣事作甚?你阿兄我自有把握,你呢,讓自己吃好喝好,有什麽想要的想見的,一封信傳來,鐵定不消多日我就能搜刮出來,再遠也給你送去!”

晞嬋正要應下,卻見穆堯突然警惕起來,打量了幾眼四周,用手側擋著唇,竟也有了偷偷摸摸的模樣,湊過來似要同她講什麽悄悄話。

以往她從未見到穆堯這副樣子。

就算罵人也當面著來。

現在怎成這般防賊似的了?還是在家中......

晞嬋默了默,也挪過去耳朵。

“驚驚,李覃沒在你這吧?”

“......”她喉間一哽,唇角無奈扯了起來,“您說什麽呢,他怎會在我這裏?”

穆堯繼續虎目環視,道:“不是阿兄多心,實在是這幾日被李覃那廝給暗算熟了,昨日我不過趴那瞅個魚,他打那經過,一腳把我給踹進去餵魚了。你說他過就過,閑著沒事兒又踹老子屁股......咳咳,幹啥?!他自己也有,幹嘛不踹他自個兒的!”

“那他也踹不到呀......”晞嬋憋住笑,沒忍住低頭小聲嘀咕了句。

穆堯嚴肅咳嗽了兩聲提醒,正色道:“我也沒旁的說的,就是我和咱們阿父私下裏也商議過了,總覺得這李覃對你別有用心,你跟他回了荊州,可要小心提防著,別被他花言巧語給騙走了。”

晞嬋茫然道:“你們看出來了?”

不會吧?

他平日裏正正經經的,還沈默寡言,兇巴巴的不讓人近身,這都能被他們兩個看出異端?

也就私下裏把腦子全用在“撬裴度墻角”上了。

所以聽穆堯這麽說,她還挺震驚的。

穆堯猛直起身,剛毅的面龐堅定無比,聲音自信渾厚,以致於音調都往上揚:“那當然!我們可是你最親的親人,再說在府裏整日擡頭不見低頭見的,李覃那老牛能有什麽歪心思,我和咱們阿父兩個豈會不知?”

這稱呼......

晞嬋低眸,可別再她就是那嫩草......

果不其然,穆堯道:“別聽外面坊間傳的熱鬧哄哄,我可是心中跟明鏡似的!多次跟李覃交鋒,他想的什麽,我一猜就準!更何況目今幾日相處下來,證據確鑿。”

見他這麽來勁兒,自信萬千,晞嬋也起了興趣,端起茶,饒有興致地奇道:“怎麽著?”

“他想當你義父!”

晞嬋一口茶幾近噴出。

穆堯急了,拍案道:“你看,可是也覺得不可思議?但我跟咱阿父合計過了,就他這年歲心智,不娶妻不成家,也難免欲望上來,起了當爹的心思,又瞧你乖巧可愛,貌美懂事,才有了這心。”

晞嬋沈默住了。

她就不該對他們兩個大老爺們合計出來的答案抱有期待。

“阿兄,以後這種事,您和阿父自個兒想想算了,真想知道,您可以先去問雪映姐姐,然後再回來告訴好奇的阿父。”

第二次去雪府,雪映姐姐就拉著她問李覃是不是對她有意了。

他們二人倒好,琢磨了這麽久。

琢磨出來一個“義父”。

李覃若是知道了,怕是又要拔劍。

婉娘也笑了笑,註意著時辰,上前提醒:“女郎,時候差不多了。”

晞嬋點點頭,和懵懂不解的穆堯告辭後,便領著婉娘出了院子。

卻不想裴度此時已等在院外一棵桃樹下了。

桃花灼灼,開的正好。

他獨自站在那,遠遠的望著她,彎唇淡然一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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